程晋芳同袁枚、吴敬梓的恩义 / 刘怀玉
河下人为人处事最讲究义气。为了朋友的事情,能够舍财,勇于担当风险。因而河下人朋友多,同时也从交友中得到很大益处。
河下翰林程晋芳,号鱼门,是一位特别重于友情的人。他豪气真挚,发于天性,嗜书籍若饥渴,视朋友如性命。当时程氏盐商“多畜声色狗马”,而晋芳“独愔愔[yīn,音音,意安静和悦]好儒,罄其赀购书五万卷,招致方闻缀学之士,与共讨论。海内之略识字、能握笔者,俱走下风,如龙鱼之趋大壑”。他“延接宾客,宴集无虚日”,“江淮耆宿,一时若无锡顾震沧、华半江,宜兴储茗坡,松江沈沃田诸君子,咸与上下其绪论”。
程晋芳交友过程中,“遇文学人惵[dié,音叠,惧怕]然意下,敬若严师。虽出已下者,亦必推毂延誉”,使其满意。程晋芳死后,当时京师人云:“自鱼门先生死,士无走处。”由于他重义爱友,所以他的文友很多,其中值得称道的有袁枚及《儒林外史》作者吴敬梓等。
袁枚(1716-1797),钱塘人,字子才,号简斋。少负才名,荐试鸿博,21岁即中进士,选庶吉士,改知县,历官溧水、江浦、沭阳,江宁。三十余岁即辞官,卜居南京小仓山,崇饰池馆,号随园,以吟咏著作为乐,上至总督巡抚,达官贵人,下至普通寒士闺媛,投诗文无虚日,卧林下享盛名50余年。袁长程两岁,二人早就相识,程是袁的常客,讨论诗文,常至深夜。袁枚每次过淮,均住在程家。袁在程家的盐业中投有股资,当他看到程晋芳“高谈心性,不事生产,家中豪奢,业已出千进一”出现危机时,仍极重友情,“明知其江河日下,而不忍抽提程本”。因此,程将袁看作是最可信赖的朋友。他在京准备去陕之前,即曾写信给袁,要袁给他在南京选购新宅,准备归老南京,与袁为邻。程卒于陕时,袁正在岭南,闻讯后,“惊泣至失匕著。归舟惘惘,行五六千里,不能释于怀。”程家衰落,生活艰难,前后借袁共五千银子。程丧归南京,一孤二寡(两妾)共十余口人毫无依倚,以袁为托付之人。袁为经营丧葬,在祭奠时,慨然将借券焚毁。袁还为程撰写了墓志铭。袁著作甚丰,有《小仓山房诗集》、《小仓山房文集》、《小仓山房尺牍》、《随园诗话》等多种,其中多处涉及程晋芳,保存了许多与程晋芳有关的资料。《清史稿》中,袁枚、程晋芳俱入“文苑传”,在第485卷。
程晋芳结识吴敬梓是乾隆六年(1741),时在南京。他们相识后,程立即邀请吴到淮安他家中作客。是年冬天,吴敬梓即应邀来淮。他们研究诗词歌赋,互相赠答唱和,宾主极为融洽。到了第二年春天,吴敬梓“性不耐久客”,在程家住了几个月便告辞回南京去了。八年后,程晋芳作了18首怀人诗,第16首就是回忆他们这段生活的:“偶游淮海间,设帐依空园。……《外史》纪儒林,刻画何工妍。吾为斯人悲,竟以稗说传。”根据这首诗推测,吴敬梓到程家来可能是当西宾,即教读程氏子弟,因为诗中有“设帐”二字。当然,因为他们关系好,设帐也可能仅是个名义,为其子弟指授点滴而已,余则诗酒乐矣。同时可以推知,吴敬梓当时正在写《儒林外史》,程晋芳可能读过他已写好的部分,因而有“刻画何工妍”的赞语。又过了几年,大约乾隆十一年或稍后一些,吴敬梓再次来淮,在程晋芳家又住了一段时间。这次来淮,吴敬梓就更加穷困了,来的时候连笔砚都未曾带。据程晋芳后来回忆说:“余平生交游,莫贫于敏轩。抵淮访余,检其橐[tuó,音驮,口袋],笔砚都无。余曰:‘此吾辈所倚以为生,可暂离耶?’敏轩笑曰:‘吾胸中自有笔墨,不烦是也。’其流风余韵,足以掩映一时。”乾隆十七年(1752)春,程晋芳由淮安去南京应乡试,又与严东有一起拜访吴敬梓,“风雨晨夕,三人往来最密也”。(程晋芳语)他们湖山游览,赋诗取乐,极尽平生之欢。程晋芳《勉行堂诗集》卷五有诗记其交游情况。
乾隆十九年九月,吴敬梓客游扬州,十月,程晋芳也来到扬州,两人又一次相聚。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的相聚。这时,程晋芳家境起也了很大的变化。已从一个赫赫盐商穷到吴敬梓移家南京时的地步。二人见面以后,吴敬梓执着程的手,老泪纵横地说:“你也穷到了我这样的境地了,这种日子是很难过的啊!”他招待程晋芳等友人酣饮,醉后辄诵杜牧诗“人生只合扬州死”之句。他们相会了几天,程晋芳便告别回淮,吴敬梓将他一直送到船上,依依惜别。吴指着天上的新月说:“我们这次分别,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就很难说了。我应当做首诗为你送行,但是我的思绪很乱,只好等以后再说了。”谁知此别竟是永别,程晋芳回到淮安后没几天,就接到扬州送来的讣告:吴已于十月二十八日夜逝世了。程闻讯后极为伤心,立即作了《哭敏轩》诗三首,并作了《文木先生传》文一篇。这些诗文被收入了他个人的诗文集中,如今人们研究吴敬梓生平,为吴撰写年谱、传记者,无不认真阅读程晋芳的这些诗文。由于这些诗文,使老友吴敬梓得以不朽。而淮人程晋芳也将与吴敬梓并传于世,永垂史册。
(刘怀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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