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氏家族与淮安的关系 / 罗继祖
我家最早的籍贯是河南阌乡,北宋末年随帝室南渡到浙江慈溪,又由慈溪迁上虞北乡,累世务农。清嘉庆中从上虞出来,游幕江苏。我高祖母方太淑人开始来淮安府城买宅南门更楼东定居。从方太淑人到曾祖尧钦公、祖雪堂公、父君美公,已经历四世,并且曾祖母范太淑人、继祖母丁太淑人、母何孺人都是淮安人。从实际来说,我家的籍贯应是淮安,但为什么我们至今还是写上虞祖籍,这个原因,现在还说不清楚。
雪堂公在淮安考取秀才,当塾师,时当甲午中日战役之后,新思想已见萌芽。公自绝迹场屋,便一面治国学旧闻,一面注意新学,在淮安薄有名气,人称“罗三先生”,收有一批学生。到三十岁,就辞家到上海办报馆,设学社去了。以后一直在外地。自1903年正月,曾祖母范太淑人逝世以前,每年必回淮省亲。1905年曾祖尧钦公逝世,一度回淮营葬,此后遂未再到过淮安。民国后,1915年从日本京都到上海,中间回淮祭扫,是最后的一次了,时年五十岁。
我家在淮,田产本不丰,自尧钦公与弟仲宣公分家后,生活更窘。尧钦公在外历任佐杂,仅能自顾,雪堂公佐范太淑人留淮,多年过着艰苦生活。尧钦公逝世后,遗产共分七份,大、三四、六、七、八。我父亲承继大房和三房都辞产不受,自食其力,不倚靠祖产。雪堂公被推为族长,所以方太淑人的一份养赡田,遗命不分,由公经管。但公对祖产不动一文,到各房来告急时,酌量支应。淮安南门更楼东老宅,后人居住,何家老姑太太(即雪堂公姑母)一度租住些时。解放后,传说被后人拆卖砖瓦,已成一片瓦砾场,后知不然,仍有部分遗留,罗家人仍有在内居住的,不过已成了大杂院。现在六、七两房似已没有什么人,惟八房尚住在内。前年八房福宁(罗福宁同志,现任教于淮安师范)叔有信告我,仍住在老宅,原屋已进行扩建,面貌完全改观了。
我年近八旬,从没到过淮安,所以对淮安全无印象。谈到淮安许多亲戚家的情况也了解不多。现仅就我所知,写点在下面:邱家。淮安称得上世代书香门第的,首推邱、阮。邱家出过不少文学家。邱于蕃先生(崧生)姓雪堂公的老朋友,又曾设帐在他家,可惜现在仅留下一篇邱先生的墓志铭(见《永丰乡人四稿》中的《寒窗漫稿》)。有人说雪堂公骗了他家许多字画,包括唐人写经在内,根本不是事实。溥仪的《我的前半生》竟信以为真。我写了《永丰乡人行年录》和《庭闻忆略》两本书加以驳斥和订正。
范家,是雪堂公的外祖家。范咏春先生的孙子湘谷(云),又是我的祖姑丈,但与邱家后裔一样,都衰落不振了。
何家。和我家三代人结亲,先是太祖姑母,后是先外祖母,最后是先母。何益三(福谦)先生号耐庵,又号老匏,清光绪举人,他既是我的祖姑丈,又是我的外袓。老人擅画梅花,具冬心、松壶之长,至今我的书斋里还悬挂一幅梅花横额。在建国初期的1950年逝世,寿至九十。舅父辛丞先生(耀森),是1978年先母见背前一年逝世的,现在何家后人,有在上海、镇江等地。舅父有一孙毕业后支边到北大荒一个农场,曾见过一面,现又多年无消息了。何家堂房表舅何楚侯先生(宝善),解放前在北京大陆银行任职,解放后设“真赏斋”古玩铺于北京宣武门内,合营后退休。我1963年工作于中华书局,时往谈,每涉及淮安掌故及我家旧事,娓娓不倦。1979年逝世,年八十四。生前颇好蒐求淮郡文献,现不知其家仍能保存否?另一堂房表弟韦举(原名何维榘),二十岁离淮参加革命。解放后,任旅大市文联秘书长,我得与相见,历经“运动”,忧患余生,今幸与我结邻于白云新村,很巧,他也与我同患耳聋,见面只好笔谈。旧时好亲上加亲,不避中表结亲之嫌,在今天则已悬为禁忌了。
丁家,即我继祖母丁太淑人家,后嗣式微。太淑人族兄衡甫(宝铨)先生,清末官至山西巡抚,以病谢事。民初在上海被暗杀,他的后人也消息杳然。另一个丁家即柘塘先生(晏)的后人,丁志安因和何家有亲,因而和我家也拉上戚谊。他有一年写信给我,并将他写的《王寿萱先生年谱》稿本寄我,索雪堂公的《王比部家传》作参考。这本年谱,我觉得材料单薄又无法增补,没能介绍出版,今又几年不通信了(丁志安已于1989年病逝——编者)。
本属一家,因不居一地,又多年失去联系,遂视同路人。二伯祖偶笙公房堂侄耀义以1951年来长春,尚在我之前,但一直不相知。三年前才间接由别人介绍见面,大有“问姓惊初见”的样子。说起来,本是同堂,又不远,只是二伯祖早年出继别房,竟闹了这样的笑话。
祖父在淮的学生恐不少,观在我所知的却寥寥可数。一是周作民(维新),他本是汪太姑母的外甥,小时失母,不得于后母,境况可怜,雪堂公赏其颖秀,遂拜门,后送其留学日本,入民国官财政部,卓然成了银行家。二是朱虞生(邦献)盐业银行总经理,与乃兄亦奇(邦杰)同为雪堂公学生,亦奇之子子才(鼎荣)治文献学,任职天津南开大学图书馆,我在北京与之相识,今都已作了古人。周丈眷念师门,雪堂公每有缓急,何其假贷无不应。但公以其为民国贵人,不愿多与亲近。公故后,《贞松老人遗稿甲集》由其出资刊行。解放初,又出资济祖母生活,至今感之。三为另一银行家谈丹崖(荔荪),与我家也是素交,其侄少勤(继曾)又是我的堂姑丈,也是银行界中人。
总之,淮安这块土地哺育了我家几代人,我们罗氏家族与淮安的人际关系,还是相当密切的。
(1989年春节前写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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