外祖父周实的墓地和祠堂 / 崔大寅
记得幼年时,外祖母常来我家小住。一家人冬天围坐在火炉旁聊天,夏夜在大树下纳凉,外祖母总是慢条斯理地一遍又一遍给我们讲外祖父的故事,讲到伤心处总是抽抽泣泣,母亲在一旁也陪着流眼泪。那时外祖母说不清,我也听不懂。后来我上了小学、中学,渐渐懂得了外祖父是一个了不起的人,是一位辛亥革命烈士。我家藏有外祖父的著作《无尽庵遗集》,有时候我也取出来翻翻,虽然读不懂,但我已知道,外祖父还是一位南社杰出的诗人。
1985年是外祖父诞辰一百周年,今年是外祖父殉义八十周年祭年,我两次随市政协、市文物调查组寻访了外祖父的墓地和祠堂。
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十七日下午三时许,先外祖、辛亥革命烈士周实惨遭清山阳县令姚荣泽谋杀于淮安城府学宫内。次年,根据临时政府的指示,县民政署拨专款厚葬烈士于家乡,即现在的淮安市施河乡蒯成村五组村北;建周、阮二烈士祠于城内西长街万柳池畔的开元寺旧址。
先外祖遇难后,姚贼派兵继续追捕其他革命人士周人菊、张冰等人及烈士亲属,形势紧张,一时无法收殓遗体,幸被一生前好友张姓以薄皮棺木收殓,暂厝开元寺中。另有一同情革命之金姓冒死送信给外祖母(当时家住城内系马庄),在惊慌悲痛之中的外祖母,不得已怀抱不满周岁的舅父、手搀五岁的母亲,逃进城西南角月湖蒲菜田中一小船上躲藏,几天几夜不敢露面,也听不到消息。恐惧、悲痛、焦急、饥寒交相煎迫,直至十一月二十二日方知新军(北伐支队)已进城,正在追査凶手。此时,外祖母才敢去开元寺抚棺痛哭。外曾祖周鸿翥当时还在乡下,不知外祖遇害,姚贼派人送信,诡称有要事相商,骗其进城,亦遭逮捕关押,后逃去南京、上海等地鸣冤告状。在大总统孙中山直接过问下,于次年三月在上海市南市区市政厅开庭公审,姚荣泽被判处死刑,至此,先外祖冤案始得昭雪。同年三月,淮安各界人士召开周、阮二烈士追悼会,并根据临时政府的指示,拨专款厚葬,重置大型棺木(高约四尺,盖厚七寸,俗称“十二朵花”),将英烈骸骨连同原薄皮棺木一起重新装殓,放进新的棺木(亦称椁)之中。追悼会后,由各界代表、生前友好及亲属百人护送灵柩,军乐队奏哀乐作前导,二十四人轮流抬送,直至七十里外的老家茔地安葬。
这块新建茔地面积约七亩,墓址选在“金鸡报晓”的“风水地”之上,占地近两亩。南、西两面有护沟水塘,北依老溪河大堤。整个墓地高于四周三尺许,灵柩安放在高墩上,面向东方,以土壅之。墓冢高丈余,方圆五丈许,四周栽有松柏。没几年,松柏成林,几里之外清晰可见。墓地指定专人守护,附近学校师生,每年清明节前后都专程去扫墓祭奠。直至抗战爆发,淮安沦陷,墓地树木悉遭毁坏,但墓冢尚存。解放以后,兴修水利,在整浚疏通扩建老溪河时,改弯取直,有段河道需从墓地中间穿过,人民政府考虑再三,决定仍让这段河道弯曲,保存英烈墓冢。“文革”中,烈士墓冢遭到毁坏。但当地群众,念其是革命英烈,是“有名望的人”,又悄悄将他的骸骨和一部分棺木(因不是深葬,棺木巳破碎)移至老溪河南堤旁(距原墓址约五十米),重新安葬,未留明显标志,随着时间的流逝,湮没在荒草丛中,但终于保存了英烈忠骸。
先外祖祠堂是由原开元寺旧址改建,当年七月间落成。原址四面环水,只有南面一条弯曲小径可供进出。祠堂由主祠、侧祠、厢房计二十一间组成。全为砖木结构,有走廊连通,栏杆相护,前檐有门窗格扇。东西长约三十三米,南北宽约二十二米,总面积为六百多平方米。祠堂大门朝南,大门楣上悬有一块横匾,上题“周阮二烈士祠”,两旁有一对精美花纹的石制门枕,门前有走廊过道房三间,曾由四表舅、表舅母居住。进门后为宽敞庭院,院西北角有枸杞井一口,旁有枸杞树一株,髙过屋檐。院里植有松柏,髙髙耸立。高大整齐的三间主殿改建成为主祠,气势颇为壮观。殿内正中砌高台一座,上面供奉先外祖及阮烈士灵牌和遗像,两旁悬有挽联一副:“从古几见才子笔,到今始识党人碑。”系赵痴禅先生撰挽,台前有供桌一张,供春秋祭祀之用。大殿四周以木墙相拥,当面为隔扇小门,有三层台阶可上。东厢房四间,由看祠人丁老奶居住。西有双走廊小屋四间,中间有圆门通道与侧祠相通。侧殿三间,殿中供奉为周、阮二烈士呼冤而落水身亡的杨楚材灵牌,作为配享。杨的遗孀杨夫人守灵多年,后因病去世。西侧有膳房两小间、西厢两间。西院落中植有石榴树一株,树梢高过屋檐,五月榴花开放一片火红。东北、西北皆有角门可供出入,四周空档处,以围墙围绕。各门上皆有匾额,可惜记不得内容了。主祠与侧祠皆毁于日伪时期,唯东厢残存,“文革”期间因遭火灾全毁,遗址现已由市地震办公室另建房屋于此。
今年是辛亥革命八十周年,也是先外祖殉难八十周年,为缅怀先烈业绩,发扬爱国主义传统,特追怀烈士墓址变迁情况并绘制祠堂原貌示意图,以资纪念。
附:周阮二烈士祠示意图
一九九一年二月十五日完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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