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晓策卫记 / 金君珏

朅来淮上，忽忽两载矣。竟日栗六，尘嚣塞胸臆，作奇闷。十一日，晨起忽不适，乃策卫出西门。一门卒蜷卧门侧，一狗迎余驴而吠，声汪汪然。乃惊卒梦，朦胧作声叱之。狗乃曳尾不敢声。余不禁心笑，以为是卒之不能尽责，反不若是狗。而狗能尽责，反见呵于卒。天下事类此正多也。既出，轻蹄踏寒霜，沿隋堤而北。时晓风拂云，衣袂生凉。堤畔衰柳，临风摇曳，不复生姿。四望寂然，惟流水淙淙，蹄声得得。与鸡声遥应，须臾朝曦自林际露半面，若不胜娇羞者。彩云如翠羽明珰，拥之升天际，下临世界，盖堤西圻矣。道傍多荒冢，起伏如小邱。因念寂然卧此者，安知十年或二十年前，不亦如我耶。朝露浮云，而今竟何如哉。继念斯游滋乐，胡为作此无病呻，乃不复悲。更进二里许，至钓鱼台。淮阴侯垂钓处也。圯矣。断碣残碑，供人凭吊耳。距此十数武，为漂母祠。乞儿纵横卧其中，遂不得入。漂母不作，此中或有王孙，不可知矣。更策卫行。经古枚里。枚皋故里也。唐人诗“家在枚皋旧宅边”，即指此。闻此中多北里中人，画舫笙歌，仿佛瘦西湖畔。吾友星侣戏呼为小扬州。于焉知淳朴之风，所存者仅矣。过此遥望万树丛中，一大兰若，为湖心寺。维时礼拜堂之钟声，破空而起，盖时已午矣。乃不果往。复策卫而归。

君珏曰：此游乐极矣。晓风朝露，涤荡尘襟。余尝谓春有艳阳，宜游于午；夏日苦热，宜游夕阳西下时；秋有明月，宜游于夜；冬有瑞雪，宜游于雪霁。而晓游则无时不宜。世之善游者，其韪吾言乎！

出处：申报·Dec.10,1921,Num.17531·自由谈·杂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