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清代,淮安文人辈出,在《清史稿》“儒林”、“文苑”等栏目中有传或提及的就有十四人之多,而首开地方文化氛围的先驱者即邱象升、邱象随兄弟,“胜国以来,首推邱氏”。乾隆五十五年(1790)“城内行舟”的大水,嘉庆二十年(1815)“殃及半城”的大火,道光、咸丰年间的兵燹,使地方文献“亡佚太半”,邱氏兄弟的著作也未能幸免于难。由于年代较远、资料匮乏,山阳邱氏兄弟的生平与文学成就,已鲜为人知了。
山阳邱氏在明初“自明州(今宁波)迁淮”。象升、象随的祖父邱度,字汝洪,号震冈。幼年得明代大文学家吴承恩指授,刻苦攻读。万历丁丑(1577)中进士,授南康府(今江西星子县)推官,度为人正直,为官清廉,后“以治行征授户部主事”,“出守汝宁、归德二府”。时宰相张居正被诬下狱,邱度“力白其枉”,因而遭株连罢官归里。晚年以诗自娱,将主要精力教育后代,“老来无一事,孙祖共嬉娱”(邱度《大欢止稚子》)。象升、象随父名邱俊孙(1609-1689),明崇祯癸未(1643)进士,官汉阳知府、山西布政使。他步入仕途后,正值明清两代变革时代。他反对清兵在江南的屠杀政策,清初,“王师下江南,疑六合有变,俾率屠之”,邱俊孙从儒家“仁”、“恕”出发,“单骑往谕”,劝说人民不要反抗,甚至率父老出迎“王师”,做出了令人啼笑皆非的蠢事。晚年闭门修身,是一个使人捉摸不定的人物。邱象升(1630-1690),字曙戒,号南斋,邱俊孙第三子。幼颖悟,在祖父、父亲的教育薰陶下,学业进步很快,颇得长辈的欢心与赏识,邱度有诗云:“入室扶鸠杖,逢人誉凤雏”(引文同上)。十五岁入县学为诸生。清顺治辛卯(1651)入太学,甲午(1654)“举于乡”,第二年又中了进士,“选翰林宏文院庶吉士”,丁酉(1657)授编修,己亥(1659)升侍讲,庚子(1660)外放任琼州府通判。
满州贵族入主中原以后,进行了长达数十年的征服统一南方的战争,邱象升身为朝廷命官,对清王朝统治者武力征战十分不满,与江南反清爱国人士有广泛的接触,还参加了淮地爱国诗人组织的“望社”,只要他在淮,望社活动均积极参加,有诗歌唱和。六次拒绝清廷征召、不愿出仕的爱国诗人张养重(号虞山)就是邱象升的最好朋友。邱象升冒杀身灭族的危险约张同赴琼州。海南琼州,是我国少数民族黎族的聚居地,广大黎族人民受着“藩司”和“黎奠”的双重压迫,邱象升抵琼后,力主以“惠怀之”,“收粤人之心”,减轻黎民徭役,惩办“鱼肉良民”的“首恶”,“夺还民团产畜牧无算,广人大悦”。
康熙丙午(1666),邱象升调任武昌府通判。武昌府所属的通城,由于不堪县令张起“督逋赋急,酷虐过当”,崇仙、梓木、修竹、三里等乡的农民揭竿而起,进攻县城,“巡抚闻变集属吏议佥,谓发兵击之”。邱象升竭力劝阻,剖陈农民起事原因主要是不堪沉重的赋税,加上县令“无状,击累敲扑穷民”,故“疾首无告,铤而走险,”主张抚恤。巡抚遂派邱象升及副使“军官李某”,率兵五百人前往通县。邱象升“冒雪兼程,未至通城三十里,公谓李日‘彼见兵来,恐愈惊扰,君姑止’”于是“单骑先往谕之”,“念汝迫于酷吏,姑赦汝死弗治”,“民犹豫未决”,邱在城隍庙前,对着神灵发誓,“辞意慷慨,通民闻之,皆流涕”。象升并“请巡抚缓其征,民大喜”,平息了事变,免除了一场流血征杀。康熙庚戌(1670),因母病故,回淮服丧。
康熙戊午(1678)邱象升“补大理寺左寺副”,在任五年,“引经义,平反大狱”多起。当时原已降清的明朝将领吴三桂、耿精忠、尚之信先后在云南、广东、福建起兵反清,康熙在平定所谓“三藩之乱”时,大开杀戒,邱象升以为“军民为所煽惑……公引律文,逃叛自首及能还归者减罪二等争之”,“活数千人”拯救了不少“协从者”。康熙壬戌(1682)以父老归养,庚午(1690)病逝于淮。
邱象随,字季贞,俊孙第四子,象升胞弟,生卒月不详。“十四岁工诗,与兄象升有淮南二邱”之美誉,声名远播,康熙甲午(1654)为拔贡。据阮葵生《茶馀客话》记载:清初大诗人王士祯司理扬州时,曾作《燕游红桥》诗,“一时传为绝调”,“和者遍江南北,以吾乡邱季贞先生一阕为最”。康熙己未(1679)以拔贡生博学鸿辞授翰林院检讨,“纂修明史,历司经局洗马”。“父殁庐墓三年”,邱象随还是地方一位有名的“孝子”。象升、象随兄弟殁后,均入祀乡贤祠。
邱氏兄弟著作甚丰,据记载象升有《彀音》、《入燕》、《岭海》、《白云草堂集》、《南斋诗集》等;象随有《葩经之房录》、《西山纪年》,编有《淮安诗城》等,遗憾的是,这些著作在清代后期就已散佚了。生活在清末的邱氏后裔邱宪(字崧生)“惧先业之颠坠,乃掇拾炱朽蟫断之余,随其所得,以次编纂”,辑成《邱氏家集》,保存了象升、象随诗作的一鳞半爪,《山阳艺文志》也收录了部分著作,我们从这些星零资料中仍可以看出邱氏兄弟的诗学成就。
邱氏兄弟幼年接受了很好的家庭教育,祖父、父亲均是儒家正统学者,擅长诗文,对他们的影响很深。他们生活的时代,社会发生了改朝换代的巨大震动,在其著作中得到了客观的反映。他们恪守儒家的“仁者爱人”的信条,但社会现实与主观世界发生了深刻的矛盾,他们的诗歌时时流露出来这种情感。
邱象升的诗歌遵循“言志”、“无邪”的原则,是自己心声的表白,深沉感人。他既要忠于清王朝,又反对清廷年年征战,滥杀无辜的政策。他的诗歌常常抒发了自己那种矛盾的心态。“丈夫爱平生,身名贵自全,安能事磐折,与世相周旋。”(《拟古五首》)顺治庚子(1660),邱象升与张养重同赴琼州,途经扬州,弃舟登岸,满目萧瑟,此时去“扬州大屠杀”不几年,他无限感慨,“极目平山外,征帆何处收?”(《花朝泊广陵与张虞山舍弟季贞分韵》)去海南千里迢迢,心力憔悴,他写道:“问路雷阳尽,荒残景物非。草深入影没,山转毂声微。雨霁秋如洗,天空鸟不飞。仆夫俱况瘁,何Et解征衣?”(《遂溪道中》)在清初,这样直率坦露作者胸臆的爱国诗歌实不多见。值得一提的是,邱象升“笃友谊,不以死生易心”,晚年回淮,与昔日诗友切磋探讨,虚怀若谷,怀念故友的诗写得情真意切。爱国诗人张养重死后,为其搜集遗作,张的诗歌中有不少反清的内容,在文字狱初行之时,冒着巨大风险,刊刻遗稿,保存了极为珍贵的资料,是值得钦佩的。
由于生活经历的不同,邱象随的诗无论在内容、风格上,与其兄有较大差异。他的诗歌意境深邃,局度精整,客观地反映了清初的社会现实。清入关后,铁蹄踏遍中原大地,经济遭到严重破坏,清统治者为满足满洲贵族对土地的贪欲曾下令圈地,直隶“百姓流亡十之六七”,山东“一户之中止存一二人,十亩之田止种一二亩。”(《清世祖实录》)邱象随在应诏赴京途中目睹了这些凄惨景象,在其诗歌中作了如实地反映。“清晨发何处,尽日行冥冥,百里无人迹,三春草不青。”(《河北道中》)“西北方灾旱,东南久战荒。国谋悬谏义,民命待封章。”(《赠庶孙怍庭严灏亭王伯咨张鹤生改给谏》)“莽莽山东路,骑驴昧所之,关河游子泪,墙壁旅人诗。梦熟还家远,神疲出店迟,何年遂耕作,永与洛尘辞。”(《旅店题壁即用壁上韵》)“清角行营人迹断,哀笳彻底鬼磷吹。”(《过新城东平侯旧府》)他的诗作人民性极强,期望着战争早Et结束,生产恢复,人民能安居乐业。我们说,邱象随是清初当之无愧的一位现实主义诗人。
邱氏兄弟在清初文坛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,同时代的大家吴梅村、汪琬、王士祯与其有广泛的接触和交往。象升子邱迥,孙邱瑾,象随子邱迈等均是乾隆年问的有成就的诗人,并发展成为一个颇具规模的文学家、诗人群体,开了清代山阳一代文风的先河。
主要参考书目:
《重修山阳县志》。
《碑传集·侍讲邱公象升传》。
《山阳邱氏家谱存略》。
《邱氏家集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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