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一九二三年“苏人治苏”的江苏省长韩国钧时代,任苏北淮(阴)、淮(安)、涟(水)、泗(阳)四县联防的淮安警备营管带,联防主任为吴珍中先生(淮阴渔沟人,是当时的社会知名人士),均由省长委派,印信均由省公署刊发启用。在四县中,尤以淮安实力较强,另编有骑兵一排、驳壳枪队一排(德造),四个步兵队均受过严格训练,在当时堪称人强马壮。
一九二四年秋,孙传芳毫不费力将奉系军阀江苏督军杨宇霆撵走,不仅取而代之,而且进一步掌握浙、闽、苏、皖、赣五省,并自称为“五省联军总司令”。卧榻之侧,岂容他人酣睡,因而想到直系附庸淮扬镇守使马玉仁头上了。马虽是苏北人,并没有为桑梓做过什么好事,反而为害里闾,致为孙传芳所乘,一纸命令就把马吃掉。
一九二五年春二月的一天拂晓前,运河平桥镇递步哨急报:有小火轮三艘拖二、三十只大民船,载运部队向北航行。我正在疑虑为何事先不见前站人员进城,接着传达班长带进一位身着布长衫的高个子北方人来我的房间,说有机密要事商谈,边说边递给我一张名片,接过来一看,上面是:“第十师第四十团副团长夏子端”,跟着他请我屏退左右,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封信,信封上印有“五省联军总司令部”字样,未封口,打开一看,才知道是孙传芳发布的解除马玉仁一切职务,部队解除武装,各回原籍务农,不得违延的密令;防务已派第十师师长郑俊彦接管。我问这个命令为什么交给我?夏答:“奉南京指示,由贵管带交马玉仁。”我说:“我不能去,即刻要布防,淮安城内驻有马部一个王得胜营,千万不能惊动,否则可能产生不可估计的麻烦。可是命令马上又要送达,我只好先去找县长马甲东请他去清江(马甲东是马玉仁委派的)。”夏表示同意。为了避人耳目,我从县公署后园进入马甲东办公室,拿出夏的名片和孙传芳命令。马接过来一看,面色大变。夏即请马县长立刻起行,我坚嘱马镇静,严守秘密,向镇守使(马玉仁)直言不讳地要求考虑他们盐阜老家生命财产问题。马甲东去清江后,我仍从后园出来,请夏子端在二小时内,选派一稳练营长来我警备营,解决驻淮安的马部王得胜营。当天上午十时左右,夏副团长带第一营营长尹勋臣到我营部,会同事先邀请的商会会长和权威士绅,与已邀集到我营部的王得胜(借口商谈防务等事),说明上述情况,并强调由于形势紧迫,请王立即将武器和平的交尹营点收,并说王营驻在淮安,军民也很融洽,地方决定每人送一点路费,聊尽东道之谊。王得胜知大势已去,难以挽回,遂将步枪二百余支点交尹勋臣,率徒手士兵回清江归队。一场武装夺权斗争,因处理神速,总算和平解决,地方上安静如常,丝毫未受惊扰。
当日下午二时,四县联肪吴主任珍中先生来紧急通知,内容大意是:郑俊彦师已将清江包围,洋桥也同时掌握,淮阴绅商学各界集会,一致主张马玉仁退归林下,勿作困兽之斗,马甲东在会上慨切陈词,请以盐阜老家为重;旅团长目睹现实,垂头丧气,一筹莫展;马玉仁见人心背离,大势已去,流着眼泪宣布下野,并派副官长朱春江(南京人)代表其本人向郑师长表示接受命令,部队由各旅长负责点交武器后各回原籍务农。
次日晨,马玉仁先期离开淮阴,潜赴上海作寓公。郑师旅长李振海进署接印,至此满天风云一扫而光,淮属各县莫不额首称庆。
编者后记:
马玉仁,字伯良,盐城人,少时家贫以贩私盐为生,后辗转投奔军阀徐宝山。马治军无方,所部纪律松弛,在任淮扬镇守使时,官兵经常不发饷,当时淮安有一句歇后语:“马营饷——不关”,一直流传至今。马后来解甲回乡,经商务农。抗日战争爆发后,他在家乡高举义旗,招募兵员,在艰苦环境中积极开展武装抗日斗争。一九四○年一月三日,在阜宁九区新吴乡三合尖率部与日军激战,身负重伤,壮烈殉国。时人多以“死得其所”评其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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